[32] 容器之10
 
脸上停留两秒,如他对我所做的那样。这个细节不存在。  
  新的大厅是个故作深沉的毛头小伙。墙太白,且空,亮度太高,完全没有酒吧那种被音乐和心情装饰过的暧昧,可放的是歌剧,上流和富丽堂皇的东西。
  我坐着,不知所以。直到《广岛之恋》开映,被法国女人与日本男人的激情拥吻后的对白吸引。
  “我去过博物馆,看见人们在里面徘徊。他们若有所思地在照片和复制片之间徘徊,想要找到什么东西……复制品做得十分逼真,让游览的人都哭了。”
  “你什么都没看到,那些景象是骗人的。”
  “我还看了新闻片,历史就是这样写的,不是我杜撰的,第二天,有些动物又从灰烬中、从地面很深的地方钻出来……人们拍下了照片,留作纪念。我没有编造任何东西。”
  “你什么都没看到,那些景象是骗人的。”
  “我没有瞎编。就像在恋爱的时候产生的一种幻觉,一种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幻觉,我产生这样的幻觉,我永远不会忘记广岛。就像在恋爱的时候一样。”
  同样,我也什么都没看到。从十七岁开始,我接受过许多真诚与不真诚的吻,我以为看到了爱情的全部,可,我什么都没有看到。能肯定的是幻觉,在许多时候描述回忆,我在幻觉里头拼命抓住一根稻草,对着稻草自吟自唱,聊以度日。
  容器在《广岛之恋》结束后还没出现。我离开大厅,沿着江边来到一间小店,我决定打一个电话给橙子。
  “喂,你在哪里?”
  “在外面。”
  “我在沙面看电影。”
  “那就看呗!”
  “是《广岛之恋》,什么都没看到。”
  “很久以前看过,细节忘了,只知道有个神经质的女人。”
  “我想看到你。”
  “那就想呗!”
  “我必须看到你。
  “哦,我知道了,你表达了你想表达的东西,这就够了。”
  挂了电话,回到大厅。《枪杀钢琴师》正在放映,旁边多了三个老外,呢喃细语,每到他们熟悉的音乐出现就很兴奋,“吱吱”地叫。前面的女孩在打瞌睡,把困意带给了我。
  我又一次离开大厅,江边的树不知是柳树还是杨树,反正无精打采的一排。1999年5月的某天,我经过这条路,大家举着许多条幅发出抗议的声音,我们往美国大使馆砸瓶子,里面其实空无一人;我们叫着不知所谓的爱国口号,朝桥上经过的装满外国游客的汽车示威,但警察很快让我们解散。我们为仪式停课半天,像一场防空演习。
  不知在外面游荡了多久,走的路肯定不长。没有方向感,害怕迷路,跟许多女人一样。穿得如此婀娜,不时有路人盯着我看,我偶尔看看他们,偶尔看看橘色的鞋尖。忽然很想飞跑,抢了别人的东西那样飞跑,却一动不动站了半晌,往回走。
  刚进大厅,容器恰好迎面出来。
  “怎么不看电影?”
  “看了,什么都没看到。”
  “哦,你,你先坐着吧。”
  自助餐已经开始,歌剧《图兰朵》继续播放。除了我坐的这桌,许多桌子都坐满了人,他们彼此熟悉,谈论熟悉的话题。我把会刊翻了几遍,记住法国新浪潮、戈达尔、《断了气》这些不连贯的词。琳琅满目的西式点心在大厅右边排满,许多人选择喝可乐,我要了一大杯啤酒和一盘比萨。
  容器忙于应酬,他在我面前经过几次,都没有停下来,但每次他一定会看一眼我的橘色高跟鞋。恰如他所见,我很孤独。
  他与一个胖子聊得最久,倒了一杯可乐和三杯啤酒;我也继续倒啤酒,并想走过去,加入他们的谈话,但我没有。我认为他应该邀请,哪怕随便打个手势,可他没有,直到我一声不吭离去。
  出来后,我有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。不是他骗我,而是他让我骗了自己。
  我给丹尼打了个电话,通知他来接我。
“我参加了一个无聊的聚会,可能会过敏,可能会生病,有些不祥的预兆,你在十分钟内出现。”
  丹尼来了,他着急地捧起我的脸,呼吸还未均匀。
  “你脸色不大好,生病了?”
  “我难受。”
  “你说会过敏,现在感觉如何?要不陪你去买点儿息斯敏。”
  “不要了。”
  “想去哪里?”
  “想买很多很多东西,我什么都没有。”
  “你上次说的羊胎素海藻面膜,我一直没空去买,现在去?”
  “我不要你了!”
  “怎么了?”
  “不要你了。”
  女人伤心时会疯狂购物、暴吃暴饮或者无理取闹,我选择了第三种。
  挣脱了丹尼的手,哭着往前跑,我要找一个公共汽车站,随便坐一路车,随便去哪个终点。丹尼追上来,一次次拽住我,又一次次被我甩开,他试图从前面抱住我,我却把他撞开。没有公共汽车站,这地方没有。我躲进一个角落,抽泣着,抽泣着。
  “告诉我,我做错了什么?”
  “我不要你了。”
  “我感到无能为力,我无法让你快乐。”
  “我不要你了。”
  “我从来没有在大街这样追过一个女孩,被她大声训斥,仍要死皮赖脸地跟着。我不放心你,你像一个不懂保护自己的孩子,你任性、脆弱、充满幻想。如果有一人好好爱你,也是你所爱,我可以走。你告诉我,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
  “我哭累了,回家吧。”
  回到华西街44号602号房,我躺在地板上,地板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拖了,很脏。丹尼跟着躺下来,抱着我。
  “你知道《花样年华》吗?它的英文名是In the Mood of Love,我喜欢那样的青灯和雨夜,我喜欢张曼玉和梁朝伟之间玩的模拟游戏。有时候,我想写一部小说,想把你写进去,把你写得粗俗无比,最后让你死掉。我想让你死在马路、桥底或者隧道口,你选择一个。”
  “马路吧,我每天上班要穿过许多马路。”
  “你知道司机都很聪明,他不会帮助一个想在过马路时寻死的人。”
  “那就桥底了。”
  “你要经过越秀桥是吗,你告诉我死的情形会是怎样。”
  “桥底其实很安全,桥面窄,你可以写我被撞死在围栏上,鲜血四射,面目全非。”
  “不行,我更喜欢你死在隧道口,淘金路下来,有条长长的隧道,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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