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8] 一个人车来车往之2
 
的气质,N却只剩过时的缺陷美,很高的鼻子有严重的炎症,很深邃的眼睛有高度的近视,抽烟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。
  “怎么不勾引了?最近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?”
  “我在看书,古书,偶尔上天台看人,午后那些开着的门,有人做爱。”
  天台今天没有一丝风,北边三楼的门关了,一条生锈的水管通到厨房,四楼的门开着,能看见铺凉席的床,但没有人睡在上面。
  我们回到N的房间,一摞线装书,一桶脏衣服,可口可乐罐子扎成红色的床,硬梆梆。我说N你就不能穿裙子给我看吗?
  N从皮箱里拉出一条孔雀裙,那是我穿过的最长的裙子,DICTIONNAIRE牌,染了蓝、紫、粉、黄、褐五种颜色。N刷地脱下白色裤子,换上它,又像美男鱼了。

  躺在可口可乐扎的床上,身体冰凉而抵触。N的右臂有很大一块白色胎记,我曾以为是开水烫过的。抚摩它,用手指,失去灵敏地。已经没有相爱的冲动了,干巴巴地抱在一起,干巴巴用舌头卷舐了几下对方的舌头,再下去望着天花板,看哪只钉子会落入眼睛。
  六
  “我要走了,我们无话可说。”
  “好吧,我送你去坐车。”
  “再留10分钟,我想给你扎头发。”
  木梳很干净,N的头发很干涩,我尽量地轻。一缕缕在我掌中铺开顺畅聚拢,N递上来一圈褐色橡皮筋,绕三次,恰好圈住全部头发,不紧不松。
  太文艺了,生活不是这样。我让N把孔雀裙脱下来,N就脱了,很服从。还是白色适合,长的袖子,夸张的灯笼袖口,胸口第一个到第三个纽扣任情散开吧,N你就做个哈姆雷特。
  前往巴士站的路乱糟糟的,两旁有树,在太阳下恹恹但又不残败。
  “你还有什么要做,明天以后。”
  “离开广州,再回到广州。”
  一时无语。一棵接另一棵抽烟,我从别人那里学来了新鲜的量词,N对于我已不再新鲜。
  七
  197路车是热闹的,喧哗而市井。
  它所能给我的经验是婚姻。一个不嫁的女人熬成了新娘,新娘的白金戒指很土,完全不同于她有过的琉璃,我说的是W,穿亚麻布头发粟米般的三十岁女人。
  认识W的两年前,是乘197路往艺术男人H的画室,冷极了的天气,我穿上所有亮皮外套去拍一组卡通。
  H看见我的粉红的冻伤妆说很好。在画室里我奔跑,不是连贯的奔跑,H要取独立的亮皮部件,我的膝盖,我的肘弯,我的俯背,看每个皱折反射出什么光。我跑累时,就摊一块白布在地,我在上面蜷缩,翻滚,叉开双腿,H取下我的腰,我的臀,我的腿。画室里没有音乐,W在画室外溜达,我不懂任何一幅H的画。
  再次同坐197路时,我和W都朴实无华,但聒噪。就这么惊喜地拍了一下W的肩膀:“你终于嫁出去了!”
  W脸上的毛孔粗了,胃口小了。变得容易妥协了。
  “说说你做新娘的样子吧,我想听。”
  “刚进去就碰见两口子闹离婚闹得面红耳赤。那里结婚是要拍录像的,摄影师打一个手势,然后问:‘W你愿意嫁给H吗?’‘那还用说?!’‘不行,重来,你得用肯定句。准备……W你愿意嫁给H吗?’‘愿意!’‘要说我愿意,重来!’我们像试镜的演员,结个婚结得大汗淋漓!”
  你看见我落寞的样子了吗?或者郁郁寡欢?灿烂的日子都是黑白的,如你所愿。
  我将再换一趟车,选择不会太多,通常不是往某路车的路上,就是在某路车上,不是在某路车上,就是离开某路车的路上。我能改变的只是乘车路线。
  八
  天黑得比想像要快,暴雨将至了。
  在等待183路车的巴士站,景象寥落。对面是危房拆除后的空旷,新筑的墙潦草地画着花草树木,绿的太浓,黄的太黯淡。喜欢过各色塑料袋和卫生筷在肮脏的街道随处丢弃的不环保的境况,进出快餐店的民工大声喧嚷大口吃饭大碗喝汤,收钱的老板娘从来不刻薄,盘起的发髻总要插一根旧式簪。
  我念不出他们的名字,只能看着身边哈韩打扮的一对小情侣。男孩的脸宽,抱着巨型装的蒸馏水,女孩的脸尖,抱着小杯装的可乐。不知为什么争吵,男孩“咚”一声把水扔在地上,摊开双手,振颤着逼向女孩,把她逼到就快夭折的小树旁。
  “你告诉我怎么哄你。我知道我错了,但你总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。”
  女孩躲闪着无辜着,花季写真起来是残忍的,长大后的一天她会像我不知所终地一个人车来车往。
  九
  雨点砸下来了。水果小贩撤离时推车卷铺盖,唱粤曲的盲公盲婆抖擞着把装钱的小铁盆抓在手里。我顺利地跳上183路车,抢了斜背包男人R靠窗的位置。
  R宽容甚至礼貌地瞥我一眼,R的光头是易打理地板的广告,眉毛像刀,眼睛像箭。很轻易就跟我说话了:
  “你是售货员?”
  “我是卖酱油的。”
  “呵呵,183路车到了这一站上来最多的是售货员,这里有个商场。”
  “你每次给她们让座?”
  “抢座。”
  “奇怪得很啊!”
  “是乐趣。”
  “我要跟你回家,我要借你的伞。”
  “你不怕。”
  “喜欢可怕。”
  “奇怪得很啊!”
  R的口气像极我,R的身体是阴翳做的,在哗哗啦啦雨声中扩散。一对疯子邂逅。
  十
  推开门,是个很大的仓库,纸箱压着纸箱,卸开的纸箱把影碟掉了一地。
  “我们怎么办?”
  “把郁闷进行到底。”
  “底部是什么?”
  “那是个人烟稀少的客房,古典装饰的大房间,安静的客房里,厚厚的地毯把脚步声吸收了……”
  停!T说他快要累死了,不要再巴伦巴,巴士能到达那里吗?笨笨的灰姑娘。
我问T都拍到些什么。T说就是能抓到手里的东西。可怎么剪辑啊,怎么剪啊!生活和小说它们相互模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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